城市外的贫民聚落里烧着熊熊大火,无数平房在火焰中倒塌,火势之大甚至能在数里外看到火光。
城外的道路上,一个女孩背对着火光蹒跚而行。女孩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留一头银色短发,单看面庞与枯瘦的身躯很难区分她的性别。女孩的右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上面残留着他人的血迹,而她的左手则死死捂住不断渗血的腹部。腹部的伤口不深,但是切口很长,是被人用非常锋利的武器以迅捷、熟练的手法纵向划开的,女孩的手掌根本阻止不了血液的流失。
一步一段血迹,女孩不知道走了多久。尽管意识还在顽强地与早已到来的极限抗争,但她的身体却在死神的镰刀下屈服了。
“啊……到头了……妈妈……我就要见到…你————”手中的匕首掉落,女孩在斗志与意识和身体一起崩塌前艰难地抬起右臂,摸了一下染红的衣服内紧贴胸口的那枚吊坠,随即向前倒下。她的身后,已经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意识涣散间,女孩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一辆马车从拿勒的方向驶来,车上的马夫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女孩,急忙勒住了马匹。
“车怎么停了!”
“老,老爷!前面趴着一个人,好像是受伤昏过去了!”马夫朝着身后车厢里的人喊道。
车厢里是一个粗犷的声音:“什么人啊?”
“好像是个小孩子,和少爷差不多大。”
“我看看——”说话间,一个目测得有二百五十斤往上,穿着不知道哪家裁缝给改出来的特大号宴会礼服的胖子,从马车上跳下来。随着地面“咚”的一声响,马车似乎也因为少了负担而比刚才高出来一截。
下车的是一个身高一般,胡须及胸的中年男人。他满身的酒气,看上去像是刚才哪个酒会出来,正要回家。
男子走到女孩近前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哦呦呵!是伤的不轻。小子,小子!你听见我说话吗?”
把女孩认成男孩的中年男子用擀面杖似的手指戳了戳她,确认她还有气,但的确是昏了过去。男子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女孩,朝着马车奔去:“搭把手,帮我把他放后面!”
“好嘞!”
两人将女孩抱上马车,胖男人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也吃力地挤进马车。伴随着明亮的月光与城外不详的火光,马车扬长而去。
赛欧斯·威廉姆斯觉得有些不爽。
容易感到不爽一直是赛欧斯性格的一部分,他身边的人都这么认为。其实“不爽”只是一种轻度不快的表现,赛欧斯既不会过度地愤怒,也不会过度地沮丧,只不过对于别人而言笑笑就过去了,或者可以用更健康的心态来面对的事情,他总会多较劲那么一点。
这种事情在生活中处处都是,有时是咎由自取,有时则是无可奈何。就说今天,赛欧斯先是在数学考试中失利,遭到了同班同学的嘲笑。
“你们笑吧,有你们哭的时候,等着!”赛欧斯撂下狠话,从教室冲出,满脸不爽。
下午,在后院练剑的时候,赛欧斯挥舞着分量不轻的黑铁剑,向贴身女仆炫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式,结果险些闪着腰。这也让他感到郁闷。
但是就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而言,赛欧斯会感到不爽还是正常的。
“……来人!…….救人啊!”在自己房间里睡得正香的赛欧斯被貌似是从楼下传来的呼喊声吵醒了,而且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像自己去参加朋友酒会的老爹。
侧着头趴在床上的赛欧斯用左手堵住了耳朵,眉头紧锁:“哇咧——老爹这是喝多了耍酒疯呢?”
呼喊声再次从楼下传来,比吵醒赛欧斯的那一次更加清晰:“快来人!去叫医生啊!!”
赛欧斯察觉不对,直接翻身下床走出了屋外。
整个宅邸因为赛欧斯的父亲粗犷的叫喊而忙碌了起来,所有的灯火都被点亮,让大房子在半夜里灯火通明。赛欧斯打开屋门的时候,两个侍女正急匆匆地从门口跑过。
“少爷,别冻着了。”从赛欧斯房间的隔壁,或者说是他房间附带的一个储物间似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褐色皮肤的少女。少女相貌平平,乌黑的长发在头两侧各绑成了一条马尾,一对有神的大眼睛漆黑明亮,身着崭新的黑白女仆装。她看见赛欧斯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走了出来,连忙将一件准备好的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赛欧斯刚过十二岁,身高已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体型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健壮。而少女女仆只比赛欧斯高上半头,成熟的面容却和赛欧斯脸上的稚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至少要大他三、四岁。
“珍妮特,发生什么了?”赛欧斯向自己记事以来就一直伺候自己的贴身女仆问道。
珍妮特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也是听见老爷的声音才出来看的。似乎……出事了。”
少年沿着楼梯向楼下走去,双马尾女仆紧跟身后。赛欧斯双眼随意一扫,就看见了宅邸大门处地板上的血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老爹……?”
“赛欧斯,回去睡觉。”
正当赛欧斯下楼下到一半时,一个满带威严的女性声音从楼下走廊里的传来。赛欧斯汗毛直立,低头一看,一个黑发马尾,年轻靓丽,身材挺拔、火辣的女性穿着睡袍正从门前经过。她看到赛欧斯和珍妮特要下楼,直接下达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妈,妈……”赛欧斯咽了口唾沫,略带结巴地开口。没错,楼下这个表面气质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岁的漂亮女人正是赛欧斯的母亲,现年三十五岁。在三十五岁这个年龄保持青春容颜的女人并不少见,但围绕在赛欧斯母亲身边的这股磅礴的元气,却让人难以相信她已经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经常可以因为一点小事而不爽,和人起争执的赛欧斯在母亲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老爹他,他没事吧?”
“你父亲没事,其他的你少担心,睡觉去吧。”赛欧斯的母亲用深红色的双瞳瞪了儿子一眼,随即朝着大屋的另一边走去。
赛欧斯缩着脖子,等他确认母亲走开后,这才恢复正常,嘴角一撇:“哇咧,要不要对自己亲儿子这么凶啊…….老爹也是的,不压着点老妈的威风,自己还成了妻管严,搞得我在学校里女生面前气势都弱了三分,影响我的男子汉形象……”
珍妮特站在赛欧斯身后偷笑了一阵,俏皮地问道:“少爷,又不爽啦?”
“没,”赛欧斯摆摆手,尽管语气已经出卖了情绪,他仍旧否认了自己的不快,“老爹没事那就没大事——不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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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在一片漆黑的泥潭里,隐约还能与外界产生联系,但却无力挣脱。自己的身体估计已经因为失血与体力流失而没有了反应,对此女孩也无能为力。
“你要救他,怎么不直接去城里找医生?”仿佛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从距离女孩很远的地方响起。
“城里很乱,附近起了大火,进城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我遇到他的时候离家近一些,就想着带他回来先急救一下。”一个男声,和女孩刚刚倒下时隐约听到的一样。
“简单的伤口处理、包扎我会,但他已经留了这么多血……”女人叹了口气,但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家里那瓶高级的治愈药水,应该能吊住一口气。”
“治愈药水吗……那东西可只有一瓶,留着紧急时刻用的啊。”
“现在就是紧急时刻了。”
女孩感觉有一股奇妙的暖流流进体内,让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逐渐又开始感到冰冷,随后回暖。就连意识所处的泥潭中也有一丝光亮照射进来。
赛欧斯的母亲把一个空瓶子放到了床头柜上。那只玻璃瓶里原本盛着的带有极强治愈效果的药水,这种药水除了用数种珍贵原材经过复杂的工序调配以外,还由魔法师辅以了带有深度治疗效果的元素魔力,千金难求,一般的军队、佣兵或者冒险者都用不到。
被灌下了这种只要还有口气就几乎可以起死回生的药水后,银发女孩的伤势稳定了下来,只要妥当地清理伤口再包扎后,慢慢地就会开始自愈。
“瑞秋,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胖胖的中年男子走近房间,身后的仆人取来清水、毛巾、纱布等物。
赛欧斯的母亲,瑞秋,点点头,开始动手脱去女孩身上的脏衣服。当她脱去女孩的裤子时,瑞秋察觉到了异常。
“尤瑟夫,你看。”
胖男人来到女孩床边,低头看去:“嗯……嗯?!”
光洁一片。
“看够了吧?”瑞秋抓住尤瑟夫的肩膀,居然轻易地就把这个肥胖的男人甩到了身后,“这孩子是个女孩。这个年纪,还有这张脸倒是容易让人看错。但这不重要。”
瑞秋立刻开始处理女孩的伤处,然后用毛巾沾着水,从脸庞开始擦拭女孩的身体。
“你再说一遍你发现她时是什么情景?”瑞秋问站在她身后的尤瑟夫。
胖男人摸着自己的胡子,体内的酒精因为这一番折腾已经挥发大半的他有点费劲地回忆着自己还醉着时的事:“我看见他……是她,趴在血泊当中,在城外路边上,身边还有一只带血的匕首。该不会……她是被人拦路打劫,然后伤到的吧?”
“哪里有人打劫穿的这样穷酸的小孩子?而且她腹部的伤……不是匕首造成的,倒像……”瑞秋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脑子想到的事有些荒谬,“……像是薄刃弯刀,一种轻巧贴身,被许多刺客使用的武器。”
“刺客?”尤瑟夫有些搞不懂妻子的意思。
瑞秋继续她的推理:“你说的在城外着火的地方,我听说哪里是拿勒的一些帮会藏身的地方。他们好像会训练小孩子为他们偷窃、乞讨、窃听,甚至……训练成杀手。”
“什……你是说这个孩子是……”尤瑟夫指了指床上的女孩,满脸的惊讶。
“不一定,别乱想,还是等她醒来了亲自去问吧。”瑞秋摇了摇头,心中虽有猜测,但却不愿轻易推断,“让两个仆人照看她,我们早上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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